别叫我哥哥 4

沈巍慢慢取出箱子里的衣物，心底埋藏着自年少时便悄然萌发的骚动，五年来日积月累，像一颗颗沙粒沉入心海之底，绵延开厚重的海床。

沈一鸣站在高台上，谢绝了旁边富少递来的烟，在这圈子里有生意合作就不说了，很多都在同一间私立学校念书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总不来太拂人面子，他便时不时地会露个面。家里二哥虽然已经不太过问他学业，但品行方面向来是敢犯错能把他腿打断的严厉，他小时候就有点怕沈巍，后者当了两三年总经理，执掌集团大权，不怒自威，有时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不敢造次，所以烟酒之类的从来不沾，更过火的小团体压根不去掺和，像底下竞速场上正在进行的飙车比赛，他也从不亲自下场，虽然私底下学会了开车，但在正式拿到驾照前，他不会乱来，实在推不过去的比赛，也是请集团赞助的专业车手代劳，宁愿被他们背地里笑话，也不能让家人提心吊胆，这是他的原则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真要说起来，沈一鸣比两个哥哥还要早熟，正处于刚迈入青春期一半啥都明白一半对叛逆跃跃欲试的时候，而这叛逆主要针对沈巍。

思绪飘飞着，下面场上传来一声爆响，刺耳的刹车声摩擦过跑道。沈一鸣望过去，已有维修和医护人员上前察看，不知是不是车胎出了问题。跟着他就看见驾驶座的两人被弄出来，远远看着像是受了伤。

副驾的那个男人年纪挺大，看起来得有三十岁，开车那个不算是他们圈子的，家里是军队系统的，听说是个私生子，但家里准备把他认回去了，年纪也比他们这一拨大了五六岁，听他们八卦时，那陪驾的是开车那个姓肖的的情人，表面上说是潜水教练，玩年轻的见多了，包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老男人，他们都说不知道那姓肖的想的什么，莫非老的更有经验更耐玩儿？一帮十四五岁青春萌动的少年，自己还不定有经验呢，就学会扯这些八卦了。沈一鸣往往就是听一耳朵，不往心里放。

突然口袋里手机一响，沈一鸣险些身体一僵，这是他给沈巍设的专属短信提示音，赶忙掏出来看。

“妈一个人在家，早点回去，派了司机在门口。”

沈一鸣立时左右四顾，总觉得沈巍开了天眼，只要沈巍想知道，总能知道他在哪儿，乖乖回复，“好，知道了，二哥晚上不回来？”

过了快十分钟，沈巍才回：“在罗马。”

沈一鸣一愣，心说，竟然自己跑去找哥哥了，都不带他。他在心里腹诽了沈巍一分钟，看着那边医护人员已经给伤者处理好伤口越过跑道返回。他跟交好的几个朋友打过招呼就去到门口，果然家里的车和司机就等在那儿，看到他出去了司机给他打开车门。

沈一鸣坐上后座。回家路上，他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。他追着两个哥哥的脚步长大，却总觉追不上，井然去了国外念书，他也渐渐长大，少有能像小时候一样粘着井然的机会，沈巍十四岁的时候都能在集团呼风唤雨了，让他时常生出无法自主的感觉，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这只是错觉，家人们都很懂得尊重彼此的个人意愿，沈巍里里外外说一不二，但也不曾牛不喝水强按头。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。

快到家了，沈一鸣摇起车窗，最后只剩下对哥哥井然的挂念萦绕在心，挥之不去。

夜里下了雨，清晨井然推开窗，雨后天晴，清新的气息扑进室内，他眯眼感受了一会儿朝阳的抚摸，扭头看已经醒了还赖在床上的沈巍，嘴角上扬。自律到对自己格外严苛的沈总，难得有这样能赖床的日子。井然慢慢掩上窗，拉上窗帘，转身轻手轻脚出卧室去洗漱做早餐。

沈巍没一会儿便睁开眼，掀开遮住腰以下身体的被子，起床去洗漱。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，他嘴角勾着就没下去过。

洗漱完出来，沈巍走到客厅一侧开窗通风，窗边桌上几页画纸随风扬落地上，他赶紧捡起，发现其中一张是画的他，不是现在的他，而是十几岁的他，看着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眉眼，恍如隔世。沈巍拿着画坐到凳上，平日里井然就是坐在这里涂涂画画。他盯着画中的少年，笔触流畅细腻，眼中的光暗栩栩如生，瞳仁黑如墨，他从不觉得自己少年时有这么好看。他将画纸放回那叠画纸里，双手撑在窗边，看着楼下渐渐有了人声的街道。

这里并不安静，有着一种异国情调的烟火气，楼下斜对面是一家披萨店，披萨店斜对面是一家二手装饰品店，这三年多井然独自在异国他乡就住在这样的地方，离学校不远，骑车不到十分钟路程，井然偶尔会骑单车去上课，遇到下雨他就随手把单车锁在学校某处，站到教学楼前避雨，如果下得小就慢慢走回来，这座城市的浪漫感染着他也将这浪漫赋予了来自异国他乡的学子。

沈巍能听懂一点简单的日常用语，复杂了便只能看到他们张嘴，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。他在通话里偶尔会听到井然那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，跟说中文不太一样，透着美妙的磁性，就算他听不懂，也觉得很好听。

他问过自己，如果井然留在这儿，他会如何？他不知道，犹豫这个词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他字典上，不仅关于此事上他是否要干涉，更关于他心底里日积月累的一旦逾越就很可能脱离掌控的企图。他已习惯了事事成竹在胸，脱离掌控伴随着未知的风险。

“在看什么，这么入神？”井然端着早餐放上桌。

沈巍收敛起情绪，转头冲井然露出微笑。

井然坐在对面凳子上，“你来待多久？”

“怎么，刚过一晚就开始赶人了？”

井然把昨天买回来插在花瓶里的桔梗调整了一下位置，“我好安排要不要带你到处走走，以前都是随口跟你谈起，人都来了，不如亲自去看看。”

沈巍收拾餐具去厨房，正要洗。井然起身追进去，“放着，不用你动手。”沈巍勾勾唇角，“沈总洗个碗还是会的。”井然立在门边一笑，“能劳动沈总亲自洗，我这几个盘子真是三生有幸。”

沈巍洗着盘子，“你不是在做毕业设计吗？不用陪我，我来就是看看你，对罗马不感兴趣。”

井然有点不解，明明之前联系时，沈巍听他说这里的风土人情或是历史建筑总是听得很专注。

沈巍洗完餐具放上架子，擦完手走近井然，“要是真想带我走走，不如去你导师的画廊，我若是出于欣赏买他两幅画回国，相信他在给你作品评价时会慷慨些。”

井然忍俊不禁，“你这是替我记仇？那比赛评委也不是只有他一个，我不是非要拿金奖才能证明自己。”

沈巍凑得有些近，看进井然眼睛里，格外认真，“是，你是世上最优秀的。”

井然自从学了这个专业，被人夸有天赋优秀的次数已经很多，这是第一次被弟弟沈巍这样郑重地夸赞，这认真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热度，目光落在他脸上，竟有点发烫。井然往后退了半步，想用距离的拉远降低这注视的强烈感，在他没察觉的时候，沈巍身上这种让人难以招架的侵略气势已经这么收放自如了。他不是害怕，而是突然意识到他错过了弟弟们的好多成长时刻，也许继续留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，回国一样能发展。

沈巍嘴角噙着笑，目光已移到井然微启的唇，如有实质地在纹理上描摹。

井然被看得略微有那么一丝不自在，被他自己忽略了，他跟沈巍的兄弟关系本就很好，瞬间侵入亲密距离也不会有任何抵触，甚至不会察觉出跟以前有不同。

沈巍伸手捋顺井然额边发丝，“让我看看你的毕业设计？”

“好。”井然温柔一笑，转身就去拿，“不过还没设计完成，改了十几稿，始终不满意。”

看井然弯腰在画纸堆里找着最新的稿子，沈巍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，他根本就无法将心思集中到井然翻找的动作上。线衫在井然腰身往下轻坠，腰线若隐若现，多年前那惊鸿一瞥仿佛还历历在目，只是现在眼前的人更成熟，褪去了少年的纤细，这浓淡恰好的美，在日常举手投足间就已足够诱人。

井然抽出十几张画稿，“找到了，这些是前天改好的那一版。”

沈巍立在厨房门内，竟望而却步，这段只有数步之遥的距离，似乎得用一辈子才能跨过。他不禁再一次地扪心自问，在他对未来的规划设想里，究竟该把哥哥井然放在什么样的位置？

斜对面披萨店里飘出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。沈巍抬脚走过去，认真地看着井然，“毕业了就回家，我再来罗马接你。”

井然抿抿唇，略一犹豫，答应下来，“好，回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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